400年美国高校毕业演讲的是是非非
普林斯顿大学2022届毕业典礼
在美国，作为历时数百载的传统，毕业典礼不但是高校庆祝学生毕业的一项重要庆典，而且还是校方展现形象、表达诉求以及宣示价值观的绝佳良机。其中一个重要环节就是挑选“恰当”的演讲嘉宾。很多耳熟能详的名字（包括奥巴马、拜登等政客、霉霉、汤姆汉克斯等明星、乔布斯、巴菲特等富豪、以及朱棣文等学者）都曾出没于高校毕业讲坛。
疫情暴发之际，正值2020届学生大四春假。由于实施新冠防控措施，全美几乎所有高校都暂停了校园活动，该学期剩下的课程、期末考试乃至毕业典礼都移至线上。2020和2021这两届学生不得不对着计算机脑补毕业典礼的宏大场景。
因此今年毕业季格外隆重，很多高校邀请上两届毕业生返校参加三年来首次线下举办的传统毕业仪式，哈佛校报称其中近九成重返校园！伴随着音乐、气球、钟声和彩旗，所有人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一场盛大面对面聚会。各个高校都不遗余力请出重磅嘉宾为毕业盛典增光添彩！
毕业典礼的演讲或许有点沉闷，但几乎所有全部嘉宾都谨遵一项基本规则，即致辞内容精简，尽量不让学生在无聊唠叨声中结束大学生涯。正如小说家桑德斯2013年在雪城大学所述，“......这类演讲已经变成老生常谈：那些终其一生犯了无数大错、夕阳西下的老家伙（比如我这种人）发自肺腑地为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指点迷津。”
本月初，72岁的流行病学专家福奇博士在密歇根大学为2020届毕业生补办典礼致辞，他提醒学生做好准备应对不确定的世界，并感慨美国社会对扭曲现实和虚假信息日益无动于衷；媒体人希尔弗（Maria Shirver）则出任该校2022届毕业典礼演讲人。与此同时，福奇、希尔弗以及哈维穆德学院校长克劳还荣获该校颁发的荣誉博士学位。福奇博士还将为马里兰大学毕业典礼致辞、并担任普林斯顿毕业典礼前一天的年级日活动并发表演讲。
几天后的哥伦比亚大学，同样年届七旬的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鼓励大家成为一个守护正义、平等、自由和民主的公民。
同一天，依然年轻的超级巨星霉霉欣然接受纽约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她还透过自己亲身经历，告诉纽大毕业生人生本不完美，错误也会带来人生中那些最美好的东西。
历史久远
目前无法考证高校邀请名人致辞的历史渊源，但是，纵观400年美国高校发展历史，毕业典礼主讲人已经从校方官员和学者，发展到如今涵盖商人、艺人、作家和企业家的多样化社会名流群体，他们无可争议地成为高校毕业典礼的主要角色。
1642年，美国历史最悠久的哈佛大学首次举行毕业典礼，这也被视为美国大学毕业典礼的历史开端。彼时哈佛只有9位首届毕业生，可以想象毕业典排场远没有如今那么壮观。尽管如此，当年在场大人物除了哈佛校长，学校所在殖民地最高长官，麻省州长温斯罗也大驾光临，为美国政客频繁光顾高校毕业典礼开启先河。
普林斯顿大学历史教授格瑞夫顿指出毕业演讲是一项非常古老的传统，因为演说是高校学生的一种重要学习途径，也是大学传授的一项核心技能。他表示上台发言的也是学者，他们会就某一个有争议的学术议题发表高见。
哈佛大学1938届本科毕业典礼
尽管听起来有些枯燥乏味，但这些学术活动相当受欢迎。早期毕业典礼一般仅限学生参加，演讲者也多为学生本人。当年毕业生熟练使用希腊语和拉丁语等三种语音阐述哲学问题，而听众也沉浸其中如痴如醉，其良好的学术讨论氛围一直持续至大学生涯最后一刻。
研究1642-1916期间哈佛毕业典礼的学者马修斯（Albert Matthews）表示此后200多年，哈佛毕业典礼一度成为当地和州的盛大节日，不仅毕业生、校友及其亲朋好友，而且连普通民众也蜂拥而至围观盛会。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演说不再是学生需要掌握的核心技能了。因此学生展示知识环节开始变得无足轻重，为了填补这个空白，特邀演讲嘉宾应运而生。
即便如此，早期毕业演讲人主要还是学者或政客，而非文化名人。以哈佛为例，19世纪的毕业典礼偶尔也会打破常规，1890年哈佛邀请文学家斯蒂芬出任演讲嘉宾，但他们往往也是具备相当背景的保守人士，一般都出身英国贵族。
事过境迁，艺术家和企业家也出现在演说者行列之中，刚开始时尽管寥寥无几，到了2000年代，高等院校开始邀请更多包括JK罗琳和比尔盖茨在内的演讲者，其频繁度与世界领导人和知名学者相差无几。
嘉宾阵容
如今，高校的演讲嘉宾群体已经变得非常多样化，其阵容从早期的学者和政客，逐渐扩展到艺人、作家、记者、企业家、运动员等各类社会成功人士。
名流艺人
最受毕业生欢迎的可能是名流艺人群体了。汤姆·汉克斯、娜塔莉·波特曼，以及奥普拉·温弗瑞等人都是高校毕业讲坛的常客。名流群体的多样性同样不可忽视：演员虽是中流砥柱，但作家、记者和运动员也经常出现。他们不但为毕业典礼平添光彩、还协助高校打响知名度。
本毕业季，普利策奖得主和《其他太阳的温暖：美国大迁徙的史诗故事》作者威克森（Isabel Wilkerson）在西北大学发表毕业致辞并接受荣誉学位；历史学家、主编和普利策奖获得者米查姆（Jon Meacham）是威廉姆斯学院毕业盛典的主讲嘉宾；知名纪录片制片人伯恩斯（Ken Burns）荣获宾大荣誉文学博士学位，并为毕业生发表演讲；《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布鲁尼（Frank Bruni）将担当北卡罗来纳大学2022年毕业典礼演讲嘉宾，布鲁尼还是该校1986届校友。
今年的演讲人也不乏体育明星：南加州大学请来奥运金牌得主、该校校友费力克斯（Allyson Felix）担当嘉宾；前德州大学橄榄球校队和职业大联盟后卫阿乔（Emmanuel Acho）荣归母校参加139届毕业典礼。
南加州大学校友、今年毕业演讲嘉宾费力克斯
政界要人
政客是最早现身高校毕业典礼的发言人，主讲者包括州长、国会议员、大法官乃至美国总统。
1940年，罗斯福总统曾向弗吉尼亚大学毕业生发表意大利和二战相关演讲；1953年，艾森豪威尔总统在达特茅斯学院就麦卡锡主义发表演讲；约翰·肯尼迪总统于1963年在美利坚大学的致辞主题为冷战新途径；1965年，在“民权法案”通过一年后约翰逊总统在黑人高校霍华德大学发表毕业演讲；此外，里根、小布什、奥巴马和特朗普都曾出现在高校毕业讲坛。
政坛要人一般围绕国际国内形势和自身政治见解打造演讲内容。回顾政治家向毕业生的发声，彷佛展开一本厚重的历史画卷，每一位都在其所处时代标注着印记，有些演说甚至成为主讲人政治遗产一个浓墨重彩的组成部分。本毕业季，出现在高校毕业讲坛的知名政治家和政府官员包括：
前任美国副总统彭斯（Mike Pence）将向哥伦比亚国际大学（一所位于南卡罗莱纳州的私立教会高校）等多所高校毕业生发表致辞；内政部长哈兰德将现身巴德学院并接受该校荣誉学位；哈佛大学2022届毕业生将聆听新西兰总理阿登（Jacinda Arden）的致辞，该校还为2020和2021届毕业生补办毕业典礼，司法部长加兰德将向其发表高见；美国驻联合国大使格林菲尔德返回母校为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站台；拜登总统则赶回老家与母校特拉华大学应届生一起欢庆毕业。
为哈佛学子致辞的新西兰总理阿登
商业巨子
包括巴菲特、盖茨、贝索斯、扎克伯格和芒格等人在内的美国知名富豪都曾出现身高校毕业典礼主讲嘉宾行列，本年度同样有不少企业家应邀出席高校毕业盛典并发表演讲。美国任天堂分部总裁鲍泽（Doug Bowser）将在其母校犹他大学向毕业生致辞；公益教育机构联合创始人兼CEO科普（Wendy Kopp）为母校普林斯顿毕业生演说；领英联合创始人霍夫曼将到范德堡大学演讲并接受尼科尔斯校长奖，这是该校为表彰致力于服务、慈善和人文关怀人士而设立的一项至高荣誉。
是是非非
1947年6月5日，时任美国国务卿乔治·马歇尔应邀前往哈佛大学发表毕业演说，期间他表示美国将提供资金帮助欧洲复兴，这被后人视为奠定欧洲大陆战后数十年格局的马歇尔计划出台标志。
并非所有毕业演讲都带来如此影响力，但这种改变历史的政策宣示极大地提升毕业演讲的重要地位。
过去三四十年间，各式各样的成功人士涌入美国高等院校，毕业典礼成为他们公共发声的一个最佳平台。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专为名人毕业演讲建立了专页，在超过350篇最佳演讲中，几乎一半是在2010年之后上传，而1960年之前的记录只有个位数。
媒体乐此不疲的评选出最励志的毕业演讲让公众欣赏。那些最成功的演说不但激励了在场毕业生，也让更广泛的社区获益匪浅。公认最出彩的的毕业演讲大致如下：
2005年，暂时摆脱胰腺癌的史蒂夫·乔布斯站上斯坦福大学讲坛，他分享三个人生故事，有关他辍学、被解雇和面临死亡的经历，期望告诉毕业生：“不要被教条所束缚，不要让别人的意见淹没你自己内心的声音，并有勇气跟随内心和直觉，因为这才会带领你成为真正想成为的人。”
乔布斯逝世后，这段演讲视频依然受到万众瞩目，成为传世之作！
同一年，大卫·福斯特·华莱士在凯尼恩学院分享名为“这是水”的著名演讲，该演讲因其真知灼见还被出版成书籍。这位“文学武士”认为最明显的事情往往最难以看到，不过即便如此，人们在面对每日重复单调、充满挫折感的生活时，也应当保持乐观。令人遗憾的是，2008年华莱士因为抑郁症结束自己的生命。
2008年，JK罗琳在哈佛大学向毕业生分享自己如何摆脱贫穷和卑微成为世界最著名的小说家。在她看来，失败与成功一样将带来机会，而无论处境如何，人们都应该坚持对美好生活的想象力。
其他上榜的名人演讲还包括脱口秀主持人史蒂芬·科拜尔于2011年在西北大学的演讲、以及奥普拉·温弗瑞于2013年在哈佛大学的演讲，艾伦秀主持人艾伦·德杰尼勒斯于2009年在杜兰大学的演讲也常常被提及。他们的优势很明显，听众绝对不会因为枯燥无趣而中途离场，奥普拉在一开场就用“噢，我居然来到哈佛了！”把气氛调动起来，而扣扣熊科拜尔在演讲中玩起了饶舌。
尽管站上毕业讲坛的均非无名之辈，演说内容却很快高下立见。上榜嘉宾不仅分享个人经历，而且还真诚剖析自己从中汲取的经验教训。受到广泛欢迎的演讲者往往不会自视过高，对人性和世事洞悉让他们始终淡然处之。
事实上，绝大多数话的演讲音刚落就被听众抛到脑后。但是，校方最不希望的是耗时费钱安排的演讲嘉宾最终令学校声誉蒙羞。
本月上旬，杜克大学精挑细选一位巴基斯坦女生在毕业典礼上代表全体本科生致辞，没曾想第二天就被人扒出其奇思妙想原来抄袭8年前的哈佛毕业演讲。（详见：太丢脸了！杜克毕业演讲学生居然剽窃哈佛致辞）
而外来和尚同样免不了出现意外状况。有时候炙手可热的名流可能u距离丑闻仅有一步之遥。多年前，位于伊利诺伊的文理学院中北学院请来美国众议院前任议长哈斯特（J. Dennis Hastert）发表演说。2016年，哈斯特涉嫌于早年任高中摔跤教练期间性侵学生而被判处重罪，这让哈斯特曾经站台的一众高校进退维谷；北伊利诺伊大学取消1999年授予哈斯特的荣誉法学博士，惠顿学院悄然拿掉该校公共政策中心哈斯特的冠名，同年，中北学院撤回其荣誉学位。
1998年南家毕业生典礼上，考斯比向该校毕业生致敬
2015年，霍姆斯 （Elizabeth Holmes）意气奋发地出席佩珀代因大学毕业盛典，彼时她是一个锋芒毕露的生物技术大拿。短短三年后，这位血液测试企业Theranos创始人因使用无效技术被控欺诈。此外，经常出没于各大高校毕业典礼的娱乐明星考斯比（Bill Cosby）被超过50名女性控告性侵，其中一个案子最终被判罪名成立。包括南加大在内的十余所大学闻讯立即撤回考斯比的荣誉学位。
公平交易
无论演讲内容是否令人刮目相看，邀请嘉宾对于高校来说是一项耗时费力的工作。
校方通常组织一个委员会选择演讲嘉宾，这个由学生、校友和学校管理层组成的委员会列出一份潜在演讲嘉宾的名单，校长审核后定下最终人选，并在毕业典礼举办一年前向此人发出邀请。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炙手可热的名流时间成本相当昂贵。校方也明白，每年毕业典礼的观众绝不止应届毕业生，还有遍布全球各地的校友和普通公众。互联网时代的毕业演讲成为了高校品牌营销的最佳良机，尤其是那些吸引力平平但渴望提升声望的大学，趁校友欢聚一堂之际花点代价请到顶级名人站台绝对物超所值。
当然，身处象牙塔的高等院校不一定非得掏出真金白银，荣誉学位或其他学校表彰亦可视为一种对价。事实上，只有三成高校通过现金交易邀请演讲嘉宾。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藤校和其他富可敌国的高校根本不用花钱请人。无论你的咖位有多高，得到哈佛或斯坦福的演讲邀请肯定也会受宠若惊。
名人站台的代价不菲。俄克拉荷马大学支付11万美元邀请CBS知名主播库瑞克（Katie Couric）充当演讲嘉宾、前纽约市长川普私人律师朱利安尼笑纳7.5万美元为高点大学（一所位于北卡的私立高校）毕业生传经送宝。
2015年，由于支付16.6万美元邀请美国著名男演员马修·麦康纳，休斯敦大学饱受非议；两年后，尽管受到数位女性指控行为不端，该校还是把加州前任州长和影星施瓦辛格请到毕业典礼发言，并支付其40,000美元报酬，当媒体披露此事后，施瓦辛格表示放弃收费。2018年，休斯顿大学宣布暂停全校性毕业典礼。
罗格斯大学为记者莫耶斯（Bill Moyers）支付了3.5万美元的演讲费。而另外一位长期混迹于各种讲坛的政客希拉里报出的价格更为惊人，据说出场费至少达六位数（美元）。
出场费可不包括嘉宾的其他开销。像奥巴马这样的重量级嘉宾往往不会索取报酬，但校方必须按惯例承担嘉宾及其随从的差旅安保花销。当年，时任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大驾光临加州大学默塞德分校，该校毕业典礼的成本一下子增加了60万美元，其中半数用于招待闻讯赶来一睹奥巴马夫人风采的大批吃瓜群众。
在这场交易中，校方别太指望枚位嘉宾都贡献出流芳百世的佳作。套用那句烂大街的网红名言，成功的名人千篇一律，有趣的演讲万里挑一。
参考资料：
https://www.forbes.com/sites/michaeltnietzel/2022/03/19/big-names-booked-to-speak-at-university-commencements/?sh=5686f10723c0
https://time.com/4327774/history-commencement-speech/
https://www.rd.com/article/celebrities-speakers-commencement/
https://www.latimes.com/opinion/op-ed/la-oe-jack-celebrity-commencement-speeches-20190509-stor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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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哥。本文经授权发表，版权归属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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